「可是,我沒有家。」
這是我和Z解釋「在你給我故事以後,我會手寫詩寄到你家」後,Z予我的回覆。
當時和朋友在整理攤位,Z裸著上半身,凌亂的長髮,烏黑的膚色,就像一個流浪小孩蹲在我面前。(他25歲,但當下他給我的感覺就像擁著小孩的靈魂)
Z問我「用一個故事,交換一首詩」要如何進行。由於前面還有一位客人在等我,我請他20分鐘以後,再到我的攤位。
前一位客人是我朋友,在與朋友聊到要收尾時,我左右觀看Z要來了沒,朋友以頭示意我,他在我後方。他居然蹲在我後方的小山丘畫畫,要我們慢慢來。
「為什麼你說你沒有家?」
「也不是沒有家,只是我現在在流浪。我徒步環島四個月了,也不確定還會再環多久。」
為了引導Z說出他的故事,我接著問他
「那你當初,為什麼會開始想環島?」
「因為我想找到三個答案。」
「恩?」
「第一個是,我是誰?
第二個是,做什麼?
第三個是,人生的意義?」
我聽不太懂第二個問題
「你的做什麼,是什麼意思呢?」
「就是我要做什麼,未來的方向,應何去何從。」
我反問:「有沒有可能,未來不一定要有方向?」
「對,我後來找到了,我要的方向,就是讓生命自己流動,時間的推移總是會告訴我,我接下來要做什麼,所以,這是為什麼我繼續走下去。」
我對Z的過去,也感到好奇。
「那在這之前呢,你在做什麼呢?」
「我在台北工作還有生活。」
他接著講述他在台北的故事,一直講到近況
「你知道嗎…我在東部流浪久了,前陣子我因某些事情必須要上台北一周,我深深地感覺到,台北不適合生活。台北,就像一個被穩定運作的養雞場,你每天像活在一個有既定流程的機械化模式…..」
後來Z也聊到他在流浪時所相遇的感情,但這邊就不贅述了。因時間關係,我試圖結束我們的談話。然後開始在想,如果我沒有辦法把詩寄給他,那我不就現在就要寫好,可是寫詩時我需要一個人的空間,那晚點寫,我又要怎麼拿給他呢?
「我在海或當志工,所以幾乎是24小時都待在這。」
「好,那不如在我要離開前,把你的詩寫好,然後我好了再用IG聯絡你,我們約個地方……….阿…可是….我發現我紙用完了欸…..」
他拿起他剛剛畫畫的小本本(我發現是10元的小計算紙本本,超可愛)
「不然我這本先給你,不過你可能要撕幾頁下來,讓我等你的時候可以畫畫。」
「啊!」我這才想到我昨天在獨立書店買來寫詩的筆記本。
「那我的筆記本給你畫畫,你的筆記本給我寫詩。我們見面的時候再交換!」
於是在故事交換結束以後,我們的緣分還沒有結束。我們帶上和彼此交換的筆記本在身上,不害怕隱私被窺探的暫時與彼此告別。
Z離開以後,我也要收攤了,扛著攤位上的東西走到海或的某個角落後,我小心翻閱他的筆記本(已過問可以翻閱)希望藉此再更多了解這個人一點,好讓我在詩上面有所靈感。
『從自認不需要朋友、討厭人群、逃離家庭,到結交許多朋友,體驗了許多溫暖的事,能自在地待在人群中、較能接受父母…….』
『都市人以外在頭銜認識一個人,台東人用心去感受一個人……』
『台北人都好滿,不斷得向他人輸出自己的想法,沉浸在自己的世界,卻沒花心思在感受別人、感受當下。……』
『伍佰給我的印象是俗到底的「轉吧轉吧七彩霓虹燈」那是在妳說「請不要等我』之前。那句話按下了Last dance的播放鍵,越聽越改觀,越聽越喜歡,越聽越感傷。 ……..我好想妳』
(從這裡開始改用第二人稱來稱呼Z)
一邊讀到這裡,一邊想著你告訴我的那段戀情,心中突然感動到不行,被想的人又不是我,想人的也不是我,但想念一個人的感受,我知道。我試著假象你在想念一個人時腦中會出現的所有畫面,寫下我要送給你的詩。
在寫的同時,你也透過我傳給你的「我的視角」的照片找到我了,我還沒寫完,我要你等我。
寫完之後你問
「你要我現在看還是回家看?」
「都可以。」
「那來猜拳。」結論是等我走之後你才能看。
接著我們就繼續在那個角落聊天,要不是我要趕回背包客棧,我們無法想像我們會聊多久。
在對談裡,你緩慢的語調與你的用字語句,都好像一首老派浪漫又符合現代的詩篇。
「人生是一連串的旋轉木馬,還記得當時蘭嶼有12個小幫手,而這一次遇到的又是一群海或的志工……」
「我覺得,世界很多東西像一條鎖鏈,像是家庭給你的限制、他人給予的眼光、愛情、友情、社會、制度…..很多我都能打破,除了金錢。」這是今晚我最喜歡的一段話。
時間差不多了,在我要離去之前,我看著你凌亂的頭髮,說,你有沒有想過要綁起來,
「我最近都這樣,因為髮圈不見了。」
於是我把僅剩的髮圈從頭後方拔下來,遞給你,讓你綁上。變成我的頭髮,凌亂得像個女流浪漢。
回家後,你傳訊息跟我說
「謝謝妳讓我變得比較文明了一點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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